妻子撰文紀念沈浩
紀念沈浩，就要把女兒培養(yǎng)成材
沈浩這6年中，為了小崗村的致富和發(fā)展，把他的青春和生命全部獻給了小崗，獻給了小崗的鄉(xiāng)親們。但是在家庭中，作為他90多歲老母親的兒子，作為我的丈夫，作為他十幾歲女兒的父親，他似乎是不“合格”的。這6年中，他母親，我，我女兒的生日，他幾乎沒給我們很好地過過一次。我的生日是6月7號，女兒是3月7號，他就說，干脆，“三八婦女節(jié)”就算你娘倆的生日，擱一塊過吧。老母親年過九旬，舊社會過來的老人，不知道確切的生日，沈浩就說，那就按重陽節(jié)給媽媽過生日吧。重陽那天，他因村里瑣事多，很少能及時回來。連大包干帶頭人嚴宏昌都說，這幾年，我們從內(nèi)心說，我們對不起沈浩。人家上有老母不能孝敬，中有有病的妻子不能陪伴，下有正在讀中學的孩子不能照顧。
在我們家庭的三位女性中，沈浩頭一個放在心上的，是他的老母親。沈浩是個孝子。在老母親的眼中，他沈浩還永遠是個小兒。母親不叫他的名字，還一口一聲“乖乖”地叫他，叮囑他：“乖乖，去了就要把人家的事情辦好�！鄙蚝茖ξ艺f，他有時在夢中醒來，第一個覺著對不起的，就是自己的老母親。老母已是九十多歲高齡了，就算你沈浩天天在堂前孝敬，日日在膝下侍奉，老人家還能給你多少時日？古話說，“忠孝不能兩全�！彼麑λ镎f，娘啊，為了黨組織上的咐托，為了小崗的事業(yè)，孩兒只有不孝了！娘，小崗雖然只是一個村，但他又不是一般的小村子，他是一個中國的名村，小崗的大旗不能在兒子手里倒下！娘，為兒也有為兒的難處�。∮幸换叵奶�，他趕回來看他老娘。他愛給老娘梳頭。他太累了，梳著梳著，他往他娘的身邊一躺，一回就睡著了。他的老母親，就拿著芭蕉扇子，替他輕輕地扇著，一便嘴里不住地念叨著：“乖乖累了，乖乖黑了，乖乖瘦了�！币灰箾]合眼。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�。�
沈浩是1984年喀上銅陵財專的。在學校里，沈浩就是一個優(yōu)秀的學生，榮獲“三好學生標兵獎”，還在學校入了黨。我們在學校時就互相“處”了。我比他大一兩歲，平時在家中，什么事都是我把他服侍得好好的。咋一下去，他還有點不習慣，當然，農(nóng)村條件也相對要差一些。剛到農(nóng)村的那個夏天，有天晚上特別悶熱，他點上蚊香也無法入睡，就打電話給我，操著一口淮北家鄉(xiāng)話說：我的娘！這里的蚊子都有寸把長吶！我就安慰他，再忍兩個小時，天就亮了！他住的地方，條件是很差，西曬，冬冷夏熱�？伤吘故寝r(nóng)民的兒子，他的血脈里終究還流淌著農(nóng)民的血液。他終于堅持下來了，并且很快就融入到小崗的村民中和小崗的事業(yè)之中了，而且還干得不賴。以當年親手寫下大包干“生死契約”的嚴宏昌，串連了98位小崗村村民給上級寫信，要求把沈浩在小崗村再留任三年！
我們一家誰也沒有這個思想準備！老母親不愿意，她老人家見不著他的“乖乖”，念叨他；小女兒也不愿意，哭！最后還是我一錘定音，男人嘛，總想干點事業(yè)。
于是，他在小崗又干了三年。他是省委那批下派干部中，唯一又留下來的一個。
今年春天，單位體檢，沈浩查出心臟有些毛病。我說得好好地去查一查吧，他說行，抽時間去，可他再也沒有抽時間復查一下。老是說沒空沒空。
今年九月間，聽說小崗人又要繼續(xù)留他。嚴宏昌留他三年就覺得對不起沈浩了，這回他沒有出頭。健在的12位大包干帶頭人中有9位發(fā)起，結(jié)果有186位村民出面，要求再把沈浩留在小崗！
村民們這些活動是背著沈浩做的。但是沒有不透風的墻。十月間，我們都聽到了風聲。我問沈浩可有這個事？有什么打算？
沈浩說，小崗的事業(yè)現(xiàn)在剛剛起步。如果上級同意我留下來，我還是愿意再干下去的。
我說那你就不想回來了？
他說，他真的很留戀小崗了，將來死了，他都愿意埋在小崗了！
他和我說的是“將來”��！誰承想，沒有幾天，他就真的永遠留在小崗，撇下我們娘仨，再也不回來了！
轉(zhuǎn)眼間，我們的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。每每看著女兒，沈浩總是深情地告訴我：“這就是我沈浩的財產(chǎn)——無價寶！”女兒叫沈王一，就是沈浩和我王曉勤唯一的寶貝。可惜他在小崗的工作剛有點起色，忙前顧后，照顧不了女兒。有一次女兒生病了，而且還病得不輕，需要住院。女兒很害怕，希望她爸爸能在身邊。但沈浩沒有及時趕來。女兒非常失望，也很生氣。后來沈浩來了，我對女兒說，你爸來了。女兒氣得把頭一扭：“我沒有爸爸！”沈浩一聲不吭，愣在旁邊，眼淚“嘩”地就流了下來！俗話說，男兒有淚不輕彈，沈浩流的是對女兒愧疚的眼淚啊。結(jié)果，他婦女倆抱頭痛哭，我看到這個情景當然也止不住流淚，一家三人哭成一團，弄得病房里其他病友不知我們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。
女兒常對我說，媽媽，雖說我們家房子很大，可爸爸不在家，總覺得家里冰涼冰涼的。我當然更有這種感覺。我安慰她，快了，等你爸爸回來就好了。
可是沈浩啊，你卻再也回不來了！小崗人說，你走了，村里的頂梁柱倒了；你走了，我們家的主心骨也塌了；你把家里那種冰涼的感覺永遠留給了我們。
得知你去世的消息，我和女兒不能相信。我們匆匆地趕到縣殯儀館。你靜靜地躺在那里。女兒不顧一切地撲到你的身上，在你冰涼冰涼的臉上親著，吻著，哭叫著：“爸爸你起來！我們一起回家吧！”女兒啊，你的爸爸他再也回不了家了啊；女兒撕心裂肺般地哭喊，讓周圍的男人們也都一個個陪著流淚。
應小崗鄉(xiāng)親們的要求，我同意把沈浩安葬在小崗。這樣也很好。他愛小崗，小崗的鄉(xiāng)親們也愛他。這樣，他在那里不會孤單。
沈浩為小崗而死。為人民利益而死，就是死得其所。我們今天懷念沈浩，就要繼承他的遺志。我要把悲痛化為力量，我要把女兒撫養(yǎng)成人，培養(yǎng)成材，使她將來成長得像她爸爸一樣，成為一個對國家、對社會有用的人。只有這樣，才能對得起他的在天之靈。
沈浩為小崗累了6年。他太累了。他該好好休息一下了。
沈浩，你靜靜地睡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