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月21日,溫江,一家搏擊俱樂部,網(wǎng)友通過微信群邀約,來這里“打?qū)崙?zhàn)” 攝影記者 王勤
以武 會友?
“從外地來成都這么多年,要在這座城市扎根,必須要有自己的朋友。而通過練拳,以武會友,能夠讓我結識到更多有相同愛好的朋友!
釋放壓力?
工作了40多天,一個單子也沒談成,鐘元情緒積壓,特別想找人打一架。
搏擊是孫浩唯一愛好,工作與生活的壓力扛在他身上,“打一場之后,啥子都不去想了!
夜幕下,溫江金府路東段人潮退去,路邊家具城沒了白天的喧囂,冷冷清清。家具城頂樓,是一家搏擊俱樂部,除了會員,這里也是一個微信群“約架”的地點,經(jīng)理、律師、廚師、修車工……夜幕降臨后,他們脫掉正裝或工作服,走上拳臺。
9月21日晚8點,俱樂部里燈火通明,光著膀子、打著赤腳,拳手們在擂臺邊上拉伸、彈跳,臺下圍滿觀眾,等著一場場“好戲”上演。
打
拳頭一陣猛砸
咬緊牙關發(fā)出嘶吼
“@所有人,今晚上打?qū)崙?zhàn)”。下午兩點,溫江光華武術愛好群里傳來消息,這個85人的微信群里,有8人報名參加當晚的對抗賽。
晚上7點,溫江金府路東段戰(zhàn)士搏擊俱樂部外,群友陸續(xù)到來。
“不準擊后腦、不準打襠部、不準用肘膝”。群主羅棟擔任裁判,宣布比賽規(guī)矩。
第一場,是胖虎和牛尾兩個新手。兩人相視一笑,裁判拉住他們,拳套碰在了一起。
胖虎對準牛尾左肩,結實來了一拳,兩人收起笑容,瞪大眼睛,只要瞅準對方空隙,拳頭一陣猛砸。兩人咬緊牙關發(fā)出嘶吼,打得東倒西歪,裁判趕緊喊停。剛剛打紅眼的兩人,緩過勁兒來,抱在一起拍了拍對方的肩。
這時,趴在擂臺邊的鐘元跳到場上,摘下眼鏡,將拳套戴在手上,朝擂臺柱上撞了撞,將粘貼扣使勁兒一拉,貼好后雙拳碰了碰,揮動拳頭。他已經(jīng)準備好上場。
這個大二的學生,4次站上擂臺,這一次,對手是健身房的會員。兩人上場側(cè)身戰(zhàn)立,架起雙拳,護住下頜部位,輕快地移動步伐,尋找機會。對手連續(xù)前手佯攻,鐘元稍退幾步,一個晃動避開對手直拳,右拳刺向?qū)Ψ矫娌,滑步向前,左拳迎擊,連續(xù)幾拳壓制,打出了一套組合拳。臺下叫好聲一片。
比賽仍在繼續(xù)。“上來整兩下哇?”剛剛打完一場,阿坤有些意猶未盡,對著剛剛到來的大熊招了招手。大熊從成都市區(qū)趕過來,在臺下已經(jīng)看了兩場。
看到場上召喚,大熊脫掉鞋子,拽著邊繩上了拳臺,幾次試探性攻擊后,打出了幾個擺拳,阿坤舉著手走到臺邊,招呼場邊朋友端過杯子,他吐出一口血,大熊趕緊過來扶住肩膀,“沒得事嘛?”旁邊人也幫著吆喝,“哎呀,小事,嘴巴擦破皮,關鍵是姿勢要帥!”
贏了,沒有獎金;輸了,沒有懲罰。比賽結束后,忍著一身酸痛,揩干嘴角鮮血,各回各家。
約
85人微信群
白天工作晚上“約架”
約架、訓練、交手……這是這個85人武術愛好群網(wǎng)友經(jīng)常做的事。
羅棟是微信群的發(fā)起人,群里有律師、學生、老板,廚師、修車工……白天,他們各自工作;晚上,換上運動裝備,成了“搏擊者”。
對抗,點到為止,要讓大家專業(yè)起來,羅棟每天下午都在群里通知,到溫江川農(nóng)大等操場訓練,兩兩一組,擊打手靶,翻滾輪胎。
羅棟的家也是訓練場所之一。
每到周末,世紀光華小區(qū)內(nèi),羅棟家的大門一早就敞開,老婆和孩子搬到了其他小區(qū),這里成了他“以武會友”的場所。
來的都是群里朋友,進門寒暄幾句,徑直朝陽臺走去。沙袋、手靶、輪胎,堆放在不足10平方米的地方,李雙成撿起一塊手靶,招呼里屋鐘元出來練習。
羅棟也端著茶碗跟著出來,細細指點,“兩腳不要分得太開!出拳的時候記得轉(zhuǎn)胯!”羅棟上前按住李雙成腰部位置喊道,“出拳!”
羅棟是這群人的“榮譽教練”。
風險/
律師說
業(yè)余拳擊 打出問題組織者要擔責
對于群友之間的切磋,北京盈科(成都)律師事務所律師寇翼認為,武術競賽有一定風險,因此國家體委明確規(guī)定:組織武術競賽,必須有健全的組織機構,符合條件的場所,有競賽醫(yī)療救護、治安、消防等保障措施。武術愛好者通過QQ群進行交流是好事,但線下組織搏擊比賽就難免有法律風險。若在比賽過程中造成人員傷亡,參賽者將面臨民事甚至刑事責任,組織者因組織主體身份不合適,組織活動未能有效保障參與者的人身安全,也必將承擔相應法律責任。
泰和泰律師事務所律師劉秀認為,一般來說,格斗比賽必須經(jīng)過體育主管部門批準,如果沒有經(jīng)過批準,自己“約架”,出現(xiàn)意外,相關人員要承擔法律責任。在《刑法》上雖然有被害人承諾放棄身體健康權,但有一定范圍,在司法實踐中,輕微傷害范圍內(nèi)可以放棄,但如果造成重傷或者死亡,就要追究刑事責任,傷人的一方已經(jīng)涉嫌故意傷害,而組織者也要承擔民事賠償責任,嚴重的要負刑事責任。
群像/
群主:啤酒代理
“要在這里扎根,必須要有朋友”
2002年,離開老家到成都讀大學,羅棟畢業(yè)后就一直留在成都,江邊長大的他,還保留著碼頭文化的烙印。父親教人散打,羅棟也學會了一招半式。
剛畢業(yè)那幾年,羅棟在雙流一家室內(nèi)設計公司上班,每天花在公交車上的時間都是5個小時。到公司短暫停留后,就要出去跑業(yè)務,而這并不是他的強項。 沒有業(yè)績就沒有收入,剛開始他還向家里“求援”,后來自己也不好意思了。“回老家去?那多沒面子!”羅棟又和人合伙開茶樓,還是沒成氣候。2009年,羅棟到了溫江,做起了啤酒代理,娶妻生子,打算在溫江發(fā)展。不過,他所代理的啤酒,在溫江的份額并不大。
練拳成了羅棟融入社會尋找歸屬感的方式。工作結束后,他晚上會在川農(nóng)大的操場上運動、練拳,“有人上來交流,我就加個好友。在成都這么多年,要在這座城市扎根,必須要有自己的朋友。而通過練拳,以武會友,能夠讓我結識到更多有相同愛好的朋友。”他開始建群,自費買裝備,陪著大家一起訓練。
群友:公司老板
“打一場之后,啥子都不去想了”
孫浩在群里比較活躍,喜歡分析拳理,在群外,他經(jīng)營著一家旅游公司。
孫浩有獨立的辦公室,員工進來、客戶拜訪,他從電腦屏幕后探出頭來,前一天晚上搏擊后,留在眼眶上的血痕還沒有消散。和朋友比劃拳腳時,孫浩的眉骨挨了一拳,“難免!”
電影葉問大火的時候,孫浩拜師學習詠春。每天起床,走到木人樁前擊打500下,換上衣服才出門。晚上回家,他會在小區(qū)空地練習棍法,牽、彈、釘、割,棍尖發(fā)出嗚嗚聲……
進群后,他終于沒忍住,想要試一下傳統(tǒng)武術實力,報名約了一場。詠春面對自由搏擊,最后打了個平手,“出了一身汗,很舒服。”
今年34歲的孫浩不喝酒、不打牌,搏擊是他唯一“嗜好”。家中即將添第二個孩子,大的孩子7歲,孩子報了各種興趣班,光是學費就是三千多元,“現(xiàn)在生意不好做!惫ぷ髋c生活的壓力,扛在孫浩一個人身上!按蛞粓鲋,啥子都不去想了。”他說。
群友:大二學生
“40天一個單子沒談成,特別想打一架”
21歲的鐘元讀大二。瘦削的臉上架著邊框眼鏡,走起路來雙手插在上衣兜里,臉上始終掛著微笑。脫下外套,鐘元露出一身緊實的肌肉,同他打過的人都知道,這是個硬茬,下手果斷,反應靈活。
進入大學時,鐘元就加入了學校武術協(xié)會。鐘元進武術群后,周末也騎著電瓶車,上擂臺找人對抗。
鐘元學習室內(nèi)設計,今年暑假,他找了一份工作,這似乎讓他一眼看到了盡頭,“幾個人就可以拉扯一個攤子,要找業(yè)務不容易!
“工作了40多天,一個單子也沒談成”,鐘元情緒積壓,“特別想找人打一架。”蹲守在交易中心外,鐘元不時拿起手機看群里的討論。羅棟邀約實戰(zhàn),他果斷回應,“今晚算我一個”。
隱患/
■裁判不專業(yè)、規(guī)則缺乏約束力
■缺乏醫(yī)療救護、治安消防等保障措施
■嘴唇打破、韌帶拉傷等已經(jīng)發(fā)生過
選手安全難保障 “都是男人,受點傷自己醫(yī)”
與其他正規(guī)比賽相比,這些自主“約架”的比賽顯得非常業(yè)余:雖然有裁判,但并非專業(yè);雖然有規(guī)則,但逗硬實施困難。
“當裁判發(fā)現(xiàn)擂臺上一人明顯不能再繼續(xù)比賽,或一方KO(擊倒)、TKO(技術性擊倒)另一方,或一方有明顯犯規(guī)時,會結束比賽!绷_棟說,裁判通過這樣的方式來保護選手。另外,如果一方認輸,裁判也會立即終止比賽。上臺之前,裁判也會告訴雙方選手,比賽只是切磋,點到為止。
至于正規(guī)比賽的醫(yī)療救護、治安、消防等保障措施,則更無從談起了。
這樣的業(yè)余比賽難以阻止受傷事件的發(fā)生。嘴唇打破、韌帶拉傷,這些在擂臺上都已經(jīng)發(fā)生過,“都是皮外傷,競技體育都有危險!绷_棟表示,互打的多是業(yè)余拳手,不用腿,拳頭的力量沒什么殺傷力,戴上拳套,又消解了不少力。
“打的是自己愿意來,并不強求,都是男人,受點傷自己醫(yī)!睂τ谑軅@個問題,羅棟沉默幾秒后說,如果以后大家訓練多了,還是買保險吧!昂迷诖蠹一菊J識,不會往死里整。”孫浩認為,只要上擂臺就有危險,“眼睛、鼻子、嘴巴、牙齒都可能受傷”。
成都商報記者 宦小淮
(文中部分人名系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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