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3日,當(dāng)家人逗樂8個月大的兒子時,躺在病床上的吳菊萍也露出笑容。 新華社發(fā)
7月2日,杭州白金海岸小區(qū),兩歲女童妞妞從10層高樓墜落。這一瞬間,鄰居吳菊萍踢掉高跟鞋,伸出雙臂接住了孩子。這個發(fā)自本能的動作,令她當(dāng)場昏迷,左手臂多處骨折,但也挽救了妞妞的生命。
這驚險的一幕,感動了億萬人,網(wǎng)友們贊譽吳菊萍為“最美媽媽”,更有人稱她是“英雄”。
近日,本報專訪吳菊萍。這個有一個8個月大孩子的普通媽媽,不認(rèn)為自己是英雄。她說,“我只是恰好碰到了”。面對撲面而來的贊譽和獎勵,她覺得,“像做夢一樣,有點不真實”。
人物
吳菊萍
31歲,浙江嘉興人,阿里巴巴公司員工。
關(guān)鍵詞
最美媽媽徒手接住墜樓女童
7月2日下午1點半,在杭州濱江區(qū)白金海岸小區(qū),2歲女童妞妞翻出陽臺,在10樓高空懸掛了一會兒后突然墜落。就在此時,正在樓下的年輕媽媽吳菊萍甩掉高跟鞋,奮不顧身地沖過去,用雙臂接住了孩子,之后兩人均陷入昏迷。
昏迷10天后,妞妞奇跡般蘇醒,呼吸、血壓、脈搏等生命體征基本平穩(wěn),能叫“爸爸媽媽”了。昨天,她還唱起了《小燕子》等兒歌!伸手接孩子的吳菊萍,則左手臂多處骨折。
吳菊萍與墜樓的妞妞素不相識,她的義舉挽救了妞妞的生命。事情發(fā)生后,當(dāng)?shù)厥谟杷耙娏x勇為積極分子”、“三八紅旗手”等獎勵,網(wǎng)友們則稱她為“最美媽媽”。
掌聲
7月14日,杭州市富陽中醫(yī)骨科醫(yī)院,位于郊區(qū)卻比平常熱鬧很多,很多人奔吳菊萍而來。
剛進醫(yī)院大門,“學(xué)英雄,見行動”的條幅就映入眼簾——這家醫(yī)院豎立了一個公告牌,介紹“最美媽媽”吳菊萍徒手救孩子的故事,并表達了醫(yī)院會盡全力醫(yī)治的決心。
此刻要見吳菊萍,已不如起初容易——醫(yī)院為她安排了專門的病房,在三層最外側(cè),干擾少。找她的路上,需要經(jīng)過兩個“媒體簽到處”;病房門口,還有專門的保安把守。
保安說,從7月3日起,太多媒體到醫(yī)院,走廊里排起了很長很長的隊,一撥一撥地放進去采訪。
一夜之間,吳菊萍紅了。“最美媽媽”、“見義勇為積極分子”、“三八紅旗手”等榮譽,一起涌向她,她覺得“一下子不適應(yīng)”。
起初,她忍著疼痛,一遍一遍重復(fù)回答“徒手接孩子”的細節(jié)。終于,她吃不消了,7月4日,醫(yī)院貼出了通知:每天下午3點到4點統(tǒng)一接受采訪。
“來的人實在太多了,媒體的,工會的,省里的”。躺在病床上,吳菊萍說,鮮花、掌聲、榮譽,她原本覺得這些離自己很遙遠,此刻“就像做夢一樣,有時候甚至覺得不真實”。
太多的關(guān)注,也讓吳菊萍不堪重負。住院后,她的父母一直在醫(yī)院陪護。媒體長槍短炮進房間,看著女兒忍著劇痛接受采訪,吳爸爸很心疼,他說,來得多了,休息不好不利于康復(fù)。
不過,吳爸爸又說,“不能辜負大家的關(guān)心”。這一刻,就在記者采訪的噪音中,累了很多天的吳菊萍的媽媽,躺在病房里睡著了。
大批媒體蜂擁而至,每天要面對鏡頭,重復(fù)同樣的話,吳菊萍也感到很倦。她說,手臂疼的時候,周圍圍著太多人,心里會煩。不過,疼痛緩解的時候,她很愿意配合媒體采訪,一方面是回應(yīng)社會的關(guān)心,另一方面,雖然自己并沒覺得自己偉大,“但既然我做的事情獲得了大家的認(rèn)可,社會需要這個,我還是接受采訪吧,這也算是一種社會責(zé)任感吧”。
母親
在這之前,吳菊萍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。談話中,她一直強調(diào)自己是個普通人,然后她會補充一個后綴說,“但是我們一直很努力地打拼”。
去年,她有了一個孩子,這讓她理解了做母親的感受——在那一刻,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接墜樓的妞妞,正是一個母親的本能。
講起自己的孩子,笑容自然而然地來到了吳菊萍的臉上。
4個月前,吳菊萍的孩子患了濕疹。她說,那段日子,她焦頭爛額,有時候甚至急得直哭。
孩子臉上、身上全長著濕疹,天天滲水,很癢,稍微碰一下皮就破了。吳菊萍說,她每天早上5點多起床,8點多去上班;午休時間,再騎20分鐘自行車回家看孩子,給孩子喂奶;6點下班后,她就瘋狂地在網(wǎng)上找治療孩子濕疹的辦法。
吳菊萍說,“太揪心,常常是兒子在哭,我也跟著哭。”
為什么敢伸手去接墜樓的妞妞?吳菊萍說,做了母親之后,她更知道帶一個孩子多么不容易,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,所以“看到妞妞要掉下樓,沒多想,踢掉高跟鞋跑過去,想去接住她”。
老公陳建國則說,有了孩子之后,妻子更加勇敢和有擔(dān)當(dāng)。
說完了這些煩心事,吳菊萍接著說,上班會遇到難纏的客戶,下班要照顧生病的兒子,困難和發(fā)愁肯定是常有的,但這是每個人生活的常態(tài)。
此刻,躺在病床上的吳菊萍,同時想念著兩個孩子,一個是自己的兒子,一個是墜樓的妞妞。她希望能盡快回家陪兒子,也希望妞妞盡快好起來;得知妞妞蘇醒了,而且傷情有所好轉(zhuǎn)后,吳菊萍非常高興,“我們比賽,看誰先好。沒準(zhǔn)她比我先恢復(fù)呢!”
救人的事被媒體廣泛報道后,吳菊萍被譽為“最美媽媽”,還有人稱呼她是“英雄”。
對于這樣的美譽,吳菊萍很高興,但有時也會覺得“太過了”。媒體采訪時,吳菊萍時常發(fā)出清脆的笑聲,并拒絕一些“稍顯夸張的美譽”。老公陳建國說,“她喜歡笑,喜歡有話直說”。
富陽中醫(yī)骨科醫(yī)院副院長金登峰說,吳菊萍徒手接孩子雖然是一種本能反應(yīng),但也是平常道德修養(yǎng)、本性和良知的積累在瞬間的爆發(fā),大多數(shù)的人,在這一刻,或許退一步就算了。
英雄
吳菊萍一直說,她不是英雄,她是一個普通的80后。
她1980年出生,2000年從嘉興市職業(yè)技術(shù)學(xué)院畢業(yè)后,找實習(xí)單位,找工作。7年前,進入阿里巴巴工作至今。出身農(nóng)家,家庭條件不好,她覺得找工作很難,“但大家都一樣,都在面對就業(yè)、買房等壓力。不過我覺得,不應(yīng)該花父母太多錢,不應(yīng)啃老!
吳菊萍和老公陳建國是在一次聚會上認(rèn)識的。陳建國說,他最初看上吳菊萍的善良和樂觀,交往之后,更覺得吳菊萍孝順、獨立、賢惠。經(jīng)常和公婆住一起,但吳菊萍和他們的關(guān)系非常融洽。2006年結(jié)婚后,迫于生活壓力,他們并沒有很快要孩子。
吳菊萍徒手接孩子的小區(qū),是他們夫婦倆租住的房屋,他們近期終于買了房子,這個新房正在裝修。老公陳建國曾是裝修公司的職工,兩年前,自己創(chuàng)業(yè)開公司,目前還在起步階段,他說還沒盈利。
吳菊萍住院后,孩子交給在富陽的爺爺奶奶帶,陳建國的生活變得更加繁忙。7月14日早晨陪護完妻子后,他急匆匆地趕往在杭州的公司,晚上再回父母家看望孩子。租住的小房,這段時間成了空房。
吳菊萍的父母只有小學(xué)文化,至今仍生活在嘉興市秀洲區(qū)王江涇鎮(zhèn)洪典村,靠紡織生活。在吳菊萍接受采訪時,吳爸爸一直笑著面對媒體,有人想讓他也說幾句時,他一直輕聲說,“我就算了,不知道說什么!
談到今后的生活,吳菊萍坦言,“壓力還是很大,每個月幾千的按揭貸款!彼麄円恢弊≡诮紖^(qū),老公的公司在市區(qū),幾萬元的代步車每個月還要消耗2000多元,養(yǎng)孩子也需要花錢,父母和公婆的養(yǎng)老也沒太多保障。但她還是打算,從捐給她的錢中取出來10萬元,再次捐給更需要幫助的人。
救人之舉已經(jīng)過去10多天了,社會各界的關(guān)懷還在涌來。就在7月14日早上,兩封信郵到吳菊萍的病房。其中一封信,來自外地一名81歲的老醫(yī)生。他稱,他被吳菊萍的“壯舉”感動,囑咐“英雄”一定要好好療傷,爭取早日康復(fù)。
陳建國坐在妻子的病床旁,一句一句讀給她聽。
老醫(yī)生有些字太潦草,陳建國不認(rèn)識,夫妻倆便湊在一起認(rèn)。說到“英雄”時,吳菊萍又“咯咯”地笑了,“我哪兒算得上英雄。真正的英雄是長期幫助別人的人,我只是幫了別人一次,正好趕上了”。
【對話·吳菊萍】
救人的方法要更科學(xué)
京華時報:之前認(rèn)識墜樓的妞妞嗎?當(dāng)時想過別的方式救孩子嗎?
吳菊萍:雖然住在同一個小區(qū),但是之前兩家并不認(rèn)識。那天我和老公剛好從樓下經(jīng)過,忽然樓上有人呼救,說有孩子要掉下去了,我心里驚了一下,老公箭步?jīng)_回家找兒子,我家也住10層。我抬頭一看,一個小女孩雙腳懸空,雙手抓住窗框,情況很危急。我確定不是我兒子,但心里也著急啊。9樓有人開始搭樓梯去救孩子,樓下的人也都在想各種辦法。
我手里有一把大傘,我最初是想,孩子還小,把傘撐開可能能接住,但周圍的人說,肯定不行,孩子會砸壞傘,然后掉到地上,還是有生命危險。剛說到這,孩子已經(jīng)堅持了不到兩分鐘,眼看就快掉下來了,我再沒多想,踢掉高跟鞋,跑到窗戶下方接孩子,之后我就昏迷了,被送到了醫(yī)院。
京華時報:現(xiàn)在想起來后怕嗎?如果孩子掉下來砸到你,你可能會有生命危險。
吳菊萍:還是有點害怕,如果砸到其他地方,是要死人的。我從網(wǎng)上看到,有人從物理學(xué)的角度分析,說我相當(dāng)于接了300公斤。以前也看過新聞,有人從7樓跳樓,砸到樓下路過的人,當(dāng)場砸死了。醫(yī)生也說,如果砸到我腦袋,我肯定沒命了,砸到脊椎,可能至少是癱瘓。我伸手去接是個笨辦法,但當(dāng)時的情況,我不去接,孩子肯定沒命!
京華時報:如果再發(fā)生類似的事情,你還會去接嗎?
吳菊萍:我覺得應(yīng)該用更科學(xué)的辦法去救人吧。我這次接孩子受到這么大的關(guān)注,也是一個引子,讓大家一起來思考,今后同類情況怎么解救。希望有專家給出一個好的建議。
我這么做,大家贊揚歸贊揚,該做的反思也要做。我后來得知,妞妞墜樓那天,她爸媽都不在家,一位老人在家看孩子,孩子所在的房間,床、柜子和窗戶相連,她很容易就爬到了窗外,釀成了大危險。今后,帶小孩的家長,要看管好孩子,床、柜子、桌子等不要沿著窗戶放,以免孩子不小心翻到窗戶外面。
京華時報:手臂骨折可能留下后遺癥,如果不能完全恢復(fù),怎么辦?
吳菊萍:我相信醫(yī)生吧,相信能治好,還有兩個月我就能出院養(yǎng)傷了。醫(yī)生說能恢復(fù)90%,即使只能恢復(fù)80%我也接受,有后遺癥也沒辦法。事情已經(jīng)發(fā)生了,今后我的工作也不是重體力活,一般的工作應(yīng)該不會受影響吧。
京華時報:有網(wǎng)友說,好人有好報,你獲得了100萬的獎勵和資助?
吳菊萍:(笑)哪有那么多,獎勵加上捐贈,一共40萬元左右,企業(yè)捐贈的10萬,我說過不能要,醫(yī)院已經(jīng)免去我的治療費了,我打算把那10萬捐贈給更需要幫助的人。
我所在的公司阿里巴巴獎勵的20萬元以及省市給的一些獎勵,我要留給父母和孩子。像我這樣的家庭,也不富裕,還是需要錢的,我想大家也能理解。一個人如果對家人都不好,就不可能對社會好。我想做一個真實的人,就是這樣。( 記者孫雪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