閔雪飛和楊鐵軍發(fā)表公開信,質(zhì)疑韋白翻譯作品“抄襲”。都說天下文章一大抄。抄還是借,這真是一個問題。
譯者韋白翻譯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·佩索阿(Fernando Pessoa)的詩集《我的心略大于整個宇宙》出版,另兩位譯者閔雪飛和楊鐵軍發(fā)表公開信,質(zhì)疑韋氏“抄襲”。韋譯的佩索阿詩集以英譯本為底本,部分詩歌確實和楊譯的非常雷同。還有人指出,韋白此前翻譯狄蘭·托馬斯的詩,也和前輩翻譯家巫寧坤的譯本極其相似。隨后韋白發(fā)了一封《致閔雪飛的公開信》和一篇《我的道歉書》,承認部分參考,但不認為是抄襲。
翻譯這個行當頗有些類似房產(chǎn)中介,在買家和賣家不見面的情況下居中勾兌。外國文學作品的翻譯,也是個兩頭不見面的買賣。受外語水平所限,中國讀者很難直接閱讀原文,只能接受翻譯者的服務(wù)。不過這種服務(wù)質(zhì)量的好壞很大程度依賴于翻譯者的職業(yè)素質(zhì)和水準。王小波在《我的師承》開頭專門說到譯筆的差異對他的影響,他舉的例子是普希金的《青銅騎士》。查良錚先生譯為:我愛你,彼得興建的大城/我愛你嚴肅整齊的面容/涅瓦河的水流多么莊嚴/大理石鋪在它的兩岸……而另外一人則譯為:我愛你彼得的營造/我愛你莊嚴的外貌……
這兩篇翻譯雖然水準相去甚遠,但說到底,都是費了心思的。只不過一個是看了會心一笑,另一個看了開心大笑。王小波先生去世也早,沒有看到更奇葩的翻譯,但是我見過:上大學的某個暑假,我去看望外語系的女同學。當時她們正在奮筆疾書搞翻譯,據(jù)說是某出版社重譯世界名著經(jīng)典的活兒。令我驚奇的是她們的手中根本沒有這些名著的原文,而是一堆漢譯本——她們在干的事兒是“漢譯漢”。女同學向我傳授此種翻譯的絕招:長句打散成短句,短句合成長句;被動句換成主動句,主動句換成被動句。這種“漢譯漢”的速度極快,和打字差不多,三五個人個把月就可以搞完十來本,推上市場很快就能賺上一筆錢。
當然這個私人經(jīng)驗不能說明整個翻譯界,甚至可能也只是一個非常極端的例子。我只想說翻譯或者說再創(chuàng)作這種事兒,在沒有約束的情形下會變得多么不靠譜。
王小波感慨中國最好的文字存在于已故的翻譯家筆下,王道乾先生和查良錚先生雖然去世了,這樣美好的漢語卻可以留在世間。漢字的驚奇之處在于,它如此的多變,在上面改動一個字,可能都不會影響整個句子的表達。但倘若因此而讓抄襲成為捷徑,這真是有辱斯文。韋白在《致閔雪飛的公開信》中說,“詩歌翻譯是一項很難的工作”。行業(yè)的艱難存在,但也不該是“借鑒”(我寧愿用這個詞)的借口。正是因為其艱難,同道之間才應(yīng)相互尊重,相互支撐。詩歌是文學中最純潔的一種文體,偉大的詩歌極少功利。佩索阿說,“讓我們單純而平靜,就像溪流與樹木!比绻淖衷谟〕鲋耙呀(jīng)讓道德蒙羞,再美的詩句也讓我們心神不安。